老憨走了

       ■ 刘金山

       风很大，一宿没停，随着寒风呼啸，天还下起了雨，冷雨拍打着窗户，窗户玻璃上流淌着道道泪痕。冷风从窗缝里挤进来，割划着老憨的脸，也刺疼了老憨的心。

       老憨是老三届，家庭成分高，三十好几的老憨才花钱买了个“老广”做媳妇。

       生产队炒摊子了，老憨承包了五十多亩山坡地。老憨在山坡地里栽了果树，利用树的空当种杂粮，还散养了好几百只鸡……

       老憨给独生闺女招了个上门女婿，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刚上任的村主任是村东头二愣子。二愣子已经眼馋老憨承包的山坡地好多年。他才不管承包合同是不是多少年不变，硬是又要来个“打土豪分田地”。

       老憨被叫到村委会。

       “老憨，我日的！你竟敢和本主任瞎逼逼，我今天就代表村民教训教训你这个狗娘养的”。“啪啪啪”不分青红皂白就朝着老憨来了几个嘴巴子。

       老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天刚亮他要去乡里讨说法。

       今天周六，胡副乡长值班。老憨壮着胆子敲了一下乡长办公室的门，好久，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走出来，脸上还泛着红晕。

       老憨推门走进值班室。胡副乡长正对着镜子整理衣服，看到老憨闯了进来，心里很是不高兴。

       “你这是越级上访，是违法行为，知道不？”胡副乡长根本就不让老憨继续说下去。

       回到家，“我真他妈活得窝囊”。老憨当着女婿的面又狠抽了自个儿几个嘴巴子。

       晚上，老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忽然想起了十年前的那次同学聚会，也想起了他的同学冯清来。

       一眨眼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冯秘书现在已经是政府常务副县长，也是个经常在电视新闻露脸的主儿。老憨平时显得很低调，从没在别人面前显摆过自己和冯县长当年睡过一个大通铺。

       “不行，我这就去县里找冯清。”

       天还没亮，老憨就提溜着一个编织袋子等公交，袋里装着花生大枣和山核桃什么的。

       老憨还是第一次进县政府，心里总有点儿胆怯犯怵心脏直突突。

       “喂，站住，干什么的？”

       “我找冯县长。”

       “啊？你也找冯县长？冯县长认识你是那兔儿黑？快滚一边去。”门卫看老憨这身行头，认准他也是个上访户。

       “狗眼看人低”，老憨也是喝过墨水的人，知道门卫就是个看家护院的，便凑近了说道：“小伙子，怎么说话呢？找县长就是告状吗？我和县长是同学，麻烦你给冯县长挂个电话，看让不让我这个土老帽儿同学进大门？”老憨还是头一次腰板挺得这么直。门卫不再说什么，让老憨在本子上面登记。

       老憨找到政府办公室，敲门进来，一个小伙子上下打量好一阵子问：“有事吗？”老憨说：“我找冯县长，他在吗？”

       “不在。”小伙子回答很干脆。

       老憨从衣兜里掏出泛黄的电话本，开始给冯清打电话，电话里传出：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正后再拨。老憨又回到政府办公室，问小伙子要冯清新的手机号，小伙子很是不耐烦：“领导电话不能公开”，小伙子见老憨站着不动地儿，就说：“要是反映问题就到信访局去”。

       无助、沮丧，老憨绝望地坐在政府大门对面的马路牙子上，从怀里掏出了那半瓶二锅头，咕嘟咕嘟地灌进了肚子里。

       忽然，老憨看到冯清从办公楼里走出来，替冯清夹包开车门的就是在办公室看到的那个小伙子，他不是说冯清不在单位吗？老憨揉了揉眼睛，定神又仔细看了看，“冯清，就是他”。老憨急忙站起来，想冲过去，但是，他立马又改变了主意，退回到马路牙子旁，随手拉低了帽子，用帽檐遮盖住了大半个脸，表情呆滞地望着冯清的车子驶出了政府大门，拐上了门前的马路，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天阴得很沉，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

       秋后的雨水很凉，拍打在老憨的脸上，冰冷在老憨的心里。雨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老憨的视线，老憨在雨水里脚步沉重地往前走着，身后甩下了一片泥泞……

       很晚了，老憨还没有回家，全家人都很着急。

       几天后，人们在山崖下面找到了老憨。只见他双手紧紧地抱着个破旧编织袋，地上撒落着花生、大枣和山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