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罗玉霞(湖南)


       沿着窄窄的乡间小道前行,转过最后一道弯,老屋便赫然跃入眼帘。这么多年过去,老屋已经很老很老了,一如你当初那般衰老。


       我推开老屋斑驳的大门, “吱呀”一声后,我与阳光一同进入堂屋。环视四周,右侧你居住的房间已被上锁,不再允许进入,这是由于忌讳还是哀思,我不得而知,只能徒然望着这房门出神。很久很久以前,你常在自己的小厨房里烹调着爸妈孝敬的猪肉——你将肉切成小碎块,下锅炖成肉汤,最后撒点葱花,香味就这样飘飘荡荡到了堂屋。我端着碗蹲在堂屋的门槛上,这时你从侧门那探出半个身子,偷偷向我比画示意,我会意后急急走到你跟前,你则默不作声夹起几片肉塞到我碗里。现在,我多么想再听见那门“吱呀”的一声响,再出现你那苍老的身影。

      

       我从堂屋走到后门,又从后门走出屋去。屋后的桃树、梨树已经不见,唯余槐树与椿树依旧挺拔。童年的夏天,我们常在这些树旁纳凉,望着东升的月亮,你跟我讲嫦娥奔月、吴刚伐桂;抑或望着浩瀚的银河,遥指牛郎织女星的所在。还记得我小时候常受惊吓,你就在这为我喊魂,昏黄的月光里飘荡着你的声音:“阿霞,回来啊!阿霞,回来啊……”可是我如今伫立在这,你却再也不会回来。


       沿着弯弯的山路而行,离你的墓地也越来越近。记得那年清明,一路细雨绵绵,路上泥泞不已,我扶着你的灵柩上山。多年过去,道路早已不似往昔,但回想起来,却恍如昨日。路途上,有一株梨花盛放,我细细挑选后折了一支,轻轻放在你的碑前。我双手合十,鞠了三躬,在心里默念:“奶奶啊,我只求你原谅,不求庇佑。”原谅什么呢?原谅我在青春期的不服管教,原谅我曾经忘记你对我的深深的爱,原谅我在你离去时未曾侍候在侧……


       从山上下来,稍息片刻便又要离开,我将老屋的大门上了锁,又到屋后逡巡一番,而后沿着石子路慢慢走出村子。恍惚间,时光如潮水倒退:多年前,就在这条路上,你送我离开,眼里含着泪花,牵着我的手迟迟不愿松开。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刚强的你流泪,也是最后一次。我回首,路的尽头没有你的身影,我轻叹一声,默默离开。


       想当年,一切是那样寻常,只是骨中之骨,血中之血,又岂是寻常?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