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心

       ■孟静（河北）

       吴铮是一位在闽浙一带很有名气的画家。

       他住在一处风景优美的水乡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潜心作画，养身养性。家里由夫人梅心打点。可梅心说病就病了。

       不日，梅心便扔下吴铮和四个年幼的孩子走了。

       吴铮失去了心爱，家，变得凌乱不堪，毫无头绪。更让吴铮烦心堪忧的是，他又闻听小日本鬼子来了。

       山河破碎，前途茫然！

       吴铮内弟梅鸥来帮他料理家务。他们连夜收拾，准备逃往偏僻的表叔家避难。

       家里值钱的东西不少，能带走的却不多，尤其是大洋。

       梅鸥说：“姐夫，此去不知何时回来，还是多备些硬货！”

       吴铮摊开两手，阴云锁住了眉心：“哪有那么多硬货呀？”

       梅鸥问：“你家不是有银票吗？”

       “银票倒是有，可它不是硬货啊！”

       “你呀，画画把你画傻了。”

       吴铮想竭力开启那把锁，怎奈阴云浓重眉心难阳。

       第二天一大早，梅鸥拿着银票去票号兑换大洋，只见房门紧闭，上面赫然贴着：停业！

       俗话说穷家富路。手里大洋少，不敢贸然走。梅鸥说：“咱俩赶紧筹钱。”

       吴铮辩解：“这兵荒马乱的，上哪儿筹钱？”

       “家里不是还有你的一些画稿吗？赶紧处理，换点钱。”

       “那不行！给画稿降价，不等于把我降价了吗？”

       “姐夫，都啥时啦？能换俩钱就换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吴铮在梅鸥的苦口婆心下，总算把他的一卷画稿拿到市面去卖。

       国破家亡之时，人人自危，个个忙着逃难，还有谁会存心思顾及看画呀！

       梅鸥拿着画稿等了大半天，到底等来一位男子：“你是吴铮什么人！手里竟有他的画稿？”

       “他是我姐夫。鬼子来了，逃难没有盘缠，卖掉画稿凑点路费。”

       男子长叹一声：“可恶的小鬼子，作孽啊！”

       随后男人说：“这些画稿，我收了，算是在我这里寄存。我愿意资助吴先生300大洋，等日子太平了，再来找我取回。”

       梅鸥拿回300大洋。吴铮的眼睛瞪得像鸡蛋似瞠目：“何人花这么多钱买画？”梅鸥把那个男人的相貌大略描述一番后，吴铮双手抱头：“高建明，我欠了你的——”

       吴铮告诉梅鸥，高建明是开当铺的。当年，他衣食无着落时，是高建明帮他度过了艰难时期。后来两人成了君子之交。

       三天后，已经听见了鬼子的枪炮声。吴铮和梅鸥慌忙领着四个孩子踏上逃亡之路。

       傍晚，他们一行来到一个渡口。

       天色浓黑，只有远方的炮火闪着星光。黄河在低吟哭泣，四周没有渡船的影子。

       渡口边有一家旅店，店主见有稀客来到，甚是高兴，笑脸相迎：“诸位需要几间啊？”

       吴铮回道：“我们不住，等船过河。”

       店主一听不住，开春的脸立变冰霜之冻：“不住就走，影响我生意！”

       梅鸥连忙说：“店家，我们虽然不住，但求您行行好，帮俺找找渡船，不会亏待您的。”

       店主这才又春风迎面：“我给你们找找看。”

       没多大工夫，店主领着一个女人来了。

       女人说：“若是白天渡河，一次一块大洋，夜里渡河，要二十块大洋！”

       吴铮刚想开口，梅鸥扯扯他的衣角，即刻哑言。

       梅鸥说：“二十就二十，我们愿意，这就走。”

       到了河对岸，梅鸥拿出十块大洋说：“我只付你十块。”

       船老大有点意外地吃惊：“使不得啊，我是替人家开船的，主人说了，少一块也不行！要不，我就白干了。”

       吴铮对梅鸥说：“咱不能言而无信，该给多少就给多少！看他也不容易。”

       “店主和那女人是一家的，他们合伙讹咱们。”

       “即使是讹，咱也认了，当初不该答应啊！”

       梅鸥嘿嘿一笑：“不答应他能渡咱过河吗？”

       在吴铮的力主下，梅鸥又多出了五块大洋。接着赌气说：“照你这样，到不了地方，钱就花光了。”

       吴铮说：“宁可要饭，不可食言！”

       五年以后，他们顺原路返回，在那个渡口，又遇见了店主。

       吴铮就想起了少给船老大的五块大洋。他拿着五块大洋说：“上次欠您五块大洋，现在还上。”
店主忙说：“其实，那天夜里有十块就够了，我多要了您十块大洋，我还应该退回您五块大洋才对呢。”

       吴铮说：“危难时刻，不管你多要多少，当时我们答应的就应该全部兑现！”

       吴铮到底给了店主五块大洋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