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温暖

       ■ 万雪萍(江西)


       “……沙滩上留着脚印两对半,那是外婆拄着杖将我手轻轻挽……”一首老歌将我的思绪带到了遥远的过去。


       外婆是慈祥的,是温暖的,是我生命中最亲的人之一。


       我不到一岁半就来到了外婆身边,那是因为我妈肚子里有了弟弟,没有奶水喂我。妈挺着肚子上班非常不容易,实在也顾不上我,就把我送到了外婆家。


       那时外公下放,带着一家子住在大山的一个乡村里。外婆家门口有一条小溪从高山上流下来,清澈见底,溪边山涧,有田间蛙,有野草、野花,还有幽香的百合花。


       舅舅和姨经常带着我满山跑,告诉我,这漫山遍野都是宝,是零食库。比如,发芽的竹叶嫩心可以吃:野蔷薇凋谢后结成的酸刺梨可以吃,地下刨出叫土地瓜的小果实可以吃:河里石头下的小螃蟹,用火一烤,啧啧啧,真是好吃……而外婆则会采一些小小的,红红的点缀在带刺的灌木丛中的,酸酸甜甜的野草莓给我吃。


       我到了6岁才回到父母身边,然后每逢寒暑假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我喜欢黏着外婆,搞得我妈不得不说:“娃哪个带大的就跟哪个亲。”
 

       外婆经常用手比画着我小时候,说,我第一次见她就冲她笑,成天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妈来了,不但不理,还拦着妈的路,不让进家门,说,“我只要外婆!”


       外婆回忆说:“有一次你爬到床底下吃米酒,被我看到了,你还生气地往外走,我只得跟着你。远远地只见你走到半路就折了回来,又不好意思进家门,就躲在丝瓜架下学猫叫,我便故意问,家里哪来的小野猫啊?你就蹦出来说,是我,外婆,我就是你养的小猫啊!”


       外婆接着感叹:“其实我的雪儿从小就会心疼外婆,天天帮我去打猪草,我生病了还会端茶送水呢。”

       妈说外婆年轻时可美了,是的,虽然外婆头发一年四季窝一个发髻,但依然能看出她的美丽风姿。


       在那个吃不饱饭的饥荒年代,外公不怎么干活,柔弱的外婆就承担起了家里的重担。她除了喂猪种地,还风吹雨淋地到处找活干。后来,外婆听说卖冰棒赚钱,从此,外婆瘦削的肩膀上就背起了一个用塑料泡沫盒、旧棉衣制成的大大的冰棒箱子。走在路上,外婆大声叫喊着:冰棒冰棒,香香甜甜的冰棒,吃了还想吃的冰棒!外婆脸被晒得黝黑,但她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那年我考取了大学,学校是在外婆家那个城市。每个周末,我都必须得去外婆家。如果外婆没见到我,就会催促姨和舅来接我,到了晚上,外婆要我跟她睡在一张床上。那时候没电热毯,每到冬天,我的脚就冰凉冰凉的,外婆便睡床的另外一头,把我窜上去的衬裤朝脚脖子拉拉,把我的脚放在她肚子上,用手抚摸着我的脚,直到把我脚焐热了,她才安心睡去,外婆是唯一对我这么做的人。现在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取暖设施,但我却非常怀念那睡觉脚不冷的三年。


       我成家后,离外婆有点远,但心里总是牵挂着她。每年春节去看的第一个人一定是外婆。外婆总是慈爱地拉着我的手说,“我的雪儿真的长大了呢!”我则心疼地搂着外婆日渐瘦小的身体,把脸贴在她身上,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


       要离开了,外婆就忍不住老泪纵横:“雪儿啊,你总是说,外婆家就是你的家,你要多来家里看看,外婆一年老一年,看一次少一次,下次不一定能见到哦。”我双手环绕着外婆说:“外婆家是我娘家,我有空就会来的。外婆不要担心,你身体好着呢,现在你每月有国家补贴,坐公交,坐地铁不要钱,看病体检不要钱,做什么都是老人优先,日子越来越好,外婆长寿的呢!”


       外婆喜欢种菜,她想方设法弄块地来种菜,早出晚归照料着地里的每棵植物。每次来亲戚,她就去地里采摘一大堆菜让大家带回去。


       我喜欢吃外婆种的空心菜,特别是菜梗,脆而不韧,比芹菜软嫩,比茼蒿结实,像笋。还有那冬葵,毛茸茸的叶子和粗粗的菜梗,煮出来是碧绿清香,入口也是软软糯糯。


       我第一次把外婆接到我自己家里,她看到院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兴致勃勃地种了冬葵菜。


       外婆离我而去了,每次看见院子里的冬葵迎风傲立,我便仿佛看到外婆劳作的身影。那淡红色的花瓣,就像外婆温柔恬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