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记忆

       ■祁军平(陕西)


       20世纪60年代,宝鸡市岐山县祝家庄周边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官庄,官庄,年年没粮,大人受穷,娃娃不当(可怜)。”缘于官庄村土壤是沙质土,耕种土层较薄,下面多是砾石,那个年月官庄村庄稼十年九旱,年年粮食歉收,打的粮食只能维持半年,全村人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我的母亲就出生于岐山县祝家庄镇官庄村,她是一个普通的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从小就失去了母亲,是我大舅一手拉扯大,为了给二舅娶门亲,母亲17岁嫁为人妻。
   

       我的父亲兄弟三人,当时还没立家,一大家子十二口人。听母亲讲我爷早早过世了,我奶奶当年还健在。为了生计我的父亲18岁被招工去了陕南架桥修路,三爸参了军。大伯生育了三儿两女,母亲说她和我堂兄(大哥)同岁,她嫁给我父亲的时候我堂兄还在念书,而懵懂的她已嫁了人家。那个年代养活一家子人,全靠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挣了工分年底公社才给家里分口粮。那时候,农村的生活条件十分艰苦,但母亲并没有抱怨,而是默默地承担起家庭的重担。
   

       70年代初,毛主席提出:“水利是农田的命脉,只有兴修水利才能丰衣足食。”也许是尝尽了靠天吃饭,干旱的苦头,1971年,母亲响应国家号召,毫不犹豫地去公社报了名,加入了孙家大队前往凤翔冯家山修水库的队伍。那一年,过完正月十五,大伯去乡粮站卖了些粮食换成了钱,为了去工地灶上换成粮票。
   

       村子距凤翔冯家山较远,母亲是凌晨被孙家村公社用拖拉机送到冯家山的。到冯家山时,已是中午,只见冯家山到处彩旗飘飘,锣鼓喧天,一派热闹的景象。没处住,大家齐动手,便在半山腰挖了一排排窑洞,在脚底铺上一层麦草,铺盖卷一铺晚上七八人挤一孔窑洞,大姑娘、小媳妇睡通铺,吃的是胡汤和高粱面粑粑。
   

       那时工业还不发达,修水库全凭人力,男的青壮年负责挖山取土、夯坝,女的负责拉架子车运土填坝,年老的负责给架子车装土。
   

       每天,母亲和其他队员一样,早早地起床,吃过饭拉起沉重的架子车上工地,当有人给架子车装满土,她便把绊绳搭在肩膀上,双手抓住架子车车辕,弯腰弓身,把满满的一架子车土拉到几百米远的坝上,再撑起车辕倒掉土,如此往返,不敢停歇,不大一会便口喘粗气,汗流浃背,半月下来肩腰酸腿困,肩膀也勒出了两道暗印,每天晚上骨头像散了架。据母亲讲,当时修冯家山水库大会战,兵团采取的是定额管理,由知识青年负责发纸牌牌记工,一天拉够100趟架子车土才能挣八分工,拉不够车数的才记六分工。白天劳动挖土、拉土,晚上组织开会评比、挨训。那个年代重男轻女严重,大多女孩子家里不让念书,听母亲讲同去的15岁的存儿姐经常因身体瘦弱,拉不够100趟而晚上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在冯家山的水库工地上,母亲和队员们互相鼓励、互相帮助,虽然条件艰苦,但她们毫无怨言,从不气馁。后来因母亲身体敦实、任劳任怨,还被安排进了孙家公社女子突击排。
   

       中午时分,她们在工地上的简易食堂里吃些简单的饭菜,短暂休息后继续投入到繁重的劳动中。
   

       夜晚来临,母亲和队员们回到简陋的窑洞休息。这里没有舒适的床铺,只有硬邦邦的麦草铺和薄薄的棉被。但这些并没有让母亲感到疲惫和沮丧。相反,她在这段经历中收获了许多宝贵的友谊和难忘的回忆。后来,母亲还参加了蔡家坡南干渠、孔头沟等水利工程修筑。
   

       如今,母亲那双曾经每天拉过一百趟架子车土的手,现在已经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每一条皱纹,每一个老茧,都是她那段历史的见证。那些年,她的青春就这样在冯家山水库的土地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我曾经问母亲:您后悔参加冯家山水库修筑吗?母亲笑了笑,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那个时候,说来奇怪虽然每天拉土很累,很辛苦,但是当看到那座大坝一天天增高,心中就很高兴,大伙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五十年过去了,冯家山水库依然屹立在那里,像一个永恒的纪念碑,记录着那段历史,记录着那些人的奋斗和牺牲。如今,时光荏苒,母亲已经年迈。然而,她仍然时常回忆起那段尘封的记忆——在冯家山水库工地上度过的日子。那些辛勤劳动的日子、那些与队友们共度的时光、那些为国家建设贡献力量的时刻……都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中。而母亲的故事和冯家山的精神也将永远铭记在我的心中,激励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