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 鲍山宏（安徽）

       “来啦！”

       她一出现在大堂内，他就着急慌忙地迎上去招呼她。

       “让你等久了。”她歉然一笑，一如往昔，略带羞涩。

       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他要了杯绿茶，她依旧是喜欢的白开水。

       今天，他们是赴三天前的一个约定。

       三天前他在茫茫的人流中，竟一眼就认出她来。

       她先是一愣，继尔惊喜交加中看出了他。

       “你还是这么漂亮，有气质！”他发自内心地赞美、欣赏她。

       “老了，哪像你！还是那么帅气。”她欣喜地回应。

       相互“恭维”过后，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二十多年弹指过去，两个人都有显老。可他们又仿佛回到了青年时期，他一如既往地不时低头摸脑袋瓜子；她还是那样，捏弄着手中的物件。再四目相视，不禁又同时“噗”地笑出声来。

       聊起来才知道，他们相隔并不远，仅三十来公里的距离，多年来彼此却并不知晓对方的信息。

       “她……还好吗？”她的声音很小。三天前在人来人往的街市，如果对方不是专注于她，几乎是很难听得见。

       “谁？”他惊问。

       “装糊涂，还能有谁！”她佯装有些生气。

       “哦，离了，已经十多年了。”他明白过来后说得有些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离了？”换成她一脸的惊讶。

       他重重地点点头，说：“离了，十多年了。”

       三天前，他们约定了今天的会面。

       她告诉他，她的丈夫早就过世了。

       “啊……”他深感震惊的同时，也有些同情。

       “他是怎么走的？”

       “交通事故，一死一伤。他当场就没了，那女的倒是留了条命，但，丢了两条腿。你知道后来别人是怎么议论这件事的，说她是追大款把腿脚给追没了，也算是报应吧……还是不说他们吧。”她叹了口气，以温和的眼光看着他。

       两人一时无话。

       “你后来、后来一直就没再找个合适的？以你的条件……”他有些吞吞吐吐，期望中也深恐失去什么，眼睛在她与窗外之间徘徊。

       “什么条不条件的，都是多年前的蠢事了。”她嗔他。

       他们虽青梅竹马，但这不能弥补贫穷的缺陷。年轻时他们为了能够走到一起抗争过，然而没有用。迫于压力她嫁给了有权有势的官二代，遂了她母亲的心愿。可是，婚后男人并不珍惜她，她过得很痛苦。

       他爱她，为了她，他差点儿就选择了不归路，但那一个太强悍了。他们中间有一条无法逾越的天河。

       “你就不打算再……”他问的小心翼翼。

       “残花败柳之人，还能怎样？”

       “你、你……”他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直视着他。

       “你妈，她……”

       她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瞪着他，反问道：“我妈？”

       他点点头，以急切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我妈、我妈五年前就过世了。”

       他心中难免一阵窃喜，继尔却又转入低沉。

       “可如今孩子们又会怎么想呢，他们会不会，阻挠……”他吞吞吐吐地终于表达完自己忧虑。

       “你呀——就是太过软弱了！孩子们怎么了，有哪条法律规定了老年人不能再婚的？我们老了，可我们也有恋爱婚姻的自由，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她的话干脆利落。

       “萍——”他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好像不赶紧抓住，就怕对方要反悔似的。由于出手过快，竟碰翻了桌上的那杯绿茶。

       他们谁也没有去扶正茶杯，一任涩涩而又清香的茶水，顺着桌沿流了个干干净净。

       倏地，他的手背上有了几点温热，他知道，那不是茶水，是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