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的苹果树

       ■ 张家郡（河南）

       这年，禅师路过离京城不远的某座寺院，许多学士、教授闻风而动。

       一日粥罢，禅师散步到寺院外的一棵苹果树下，正好和一位上山求教的宫廷大学士相遇。

       大学士高兴地说：哎呀，兴事呀，兴事。

       禅师问：何来兴事？

       大学士恭维道：在我心里，您是何等尊贵，我来向您求教，还没进寺院就见到您，这是何等幸事……

       禅师不喜人拍马屁，赶紧说：别来这一套，有什么疑问，请讲。

       大学士说：《中庸》上这样解释“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禅师怎么解释这几句话？

       禅师说：这个简单嘛！

       然后说了这样一段话：具足凡夫法，凡夫不知，凡夫若知，即是圣人；具足圣人法，圣人不知，圣人若知，即是凡夫。

       禅师见大学士一脸疑惑，便进行了一番解释，怕大学士还不懂，就用手抚摸着身边的苹果树说：你看，这棵苹果树，每到春季就萌发新芽，到初夏就开花坐果，秋季，树上的苹果就慢慢由青变红成熟并垂下来。它身体里之所以能长出苹果，是它身体里本来就具有长苹果的因子；或者说宇宙本赋予了它这股绵绵不绝的力量。就如我们人类，生长到一定年龄，就会怀春、恋爱、做爱、生孩子。这些都是道的作用。

       大学士正听得懵懵懂懂，禅师抚摸的苹果树却豁然开朗了。那时，正好一阵风拂过，它便朝着禅师不停地点头摇动树冠。

       禅师是修得六道通的，他看到不由惊喜地道：哎呀，这棵苹果树竟然听懂了我的话，开悟得道了。
一位打杂的小徒挑水从旁边路过，正好听到禅师的话，不由想：一棵苹果树得道了？！一棵苹果树得道又会怎样呢？

       从此，这位小徒一没事就围着这棵苹果树转悠，想看看得道的它到底和其他苹果树有什么不同。可是，春天来了，它依然开花；夏天到了，它依然结果；在秋天里，它树上的苹果和往年一样，依然由青变红，慢慢成熟。和之前并无二样。

       看不到不同，小徒反而走火入魔了。他整天面对这棵苹果树苦思冥想，有一天想到《西游记》里那些树精，都是月圆之时，化作人形，对月饮酒谈诗作乐，便每逢月圆之时，半夜偷偷溜出来守候，想看看得道的苹果树在月下饮酒作诗的情景。

       只可惜这棵苹果树刚刚得道，既没修得开口说话的能力，也没练就转化人形的神功。一个月圆之夜过去，又一个月圆之夜过去，为了引得道的苹果树化身成人出现，年少幼稚的小徒好几次都为苹果树准备了酒菜，小桌小凳，却并没看到它化身成人出现。

       不仅没出现，一年以后，一棵苹果树得道的消息不胫而走，大批的好奇者便纷纷朝这棵苹果树涌来。寺院见这么多好奇者朝这棵苹果树涌来，正派人围着苹果树方圆几里砌墙，打算把苹果树保护起来，结果墙还没砌好，宫廷官员和商贾富贵就来了。他们回去，就派来了科学家和鉴赏家。

       科学家为了搞试验，首先给这棵苹果树上的苹果套上了不同的套子，结果就长出了不同颜色的苹果。然后，他们又尝试着进行各种嫁接。

       鉴赏家在品评鉴赏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却分成了好几派。一派说这得道的苹果树就是不同，不但能结出不同颜色的果子，味道也非比寻常。另一派说，这苹果树根本就是叛逆，苹果树不长苹果味，却长出其他果子的味道来。更多的鉴赏家则认为，这棵苹果树和其他苹果树并无二样，甚至都不比其他树上结的果子更好吃。

       几派各执己见，很快就争执起来。他们先是把自己的观点写成文章在网上争吵，然后又升级到各大著名的报刊杂志上争吵。他们越争越凶，哪一方都不肯让步，最后搞得连各个微信群都成了他们争吵的场所。这样一来，这棵得道的苹果树反而家喻户晓了。总之，这几派争吵的越厉害，这棵得道的苹果树就越是被人关注，来这座寺院观瞻的人也就越多。寺院为了使得道的苹果树显得与众不同，也为了提高观赏效果，还请来了最好的园艺师，专门对得道的苹果树、以及它四周其他植被进行最贴心的打理与保养。

       久而久之，寺院前变成了一个风景宜人的大观园，却没人再去关心探讨之前禅师和大学士讨论的道了。

       小徒眼见得道的苹果树给寺院带来的巨大变化，便感叹：真是一树得道，鸡犬升天呀！

       禅师再次路过这座寺院，望着这一切，却不由悲从心来。而这棵得道的苹果树面对禅师，纵然有千言万语，却依然只能随风点头摇动树冠。

       只可惜，大家只关心这棵得道的苹果树了，至于当年禅师向大学士诠释的道，却并不见有人再关心和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