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堰坪

       文/蒋献辉


       石堰坪为张家界留住乡愁的代表,早几年我去过一次。如果喜爱原味原汁的吊脚楼,此地保管甚好。地处永定最南边,离桃源牛车河、沅陵五强溪最近。顺着一条叫上洑溪的清亮小溪走,数丈高的大柳树长满河两岸,隐约还可欣赏到崖壁上悬棺方形的孔洞痕迹。

      

       上洑溪转弯继续远行。道路却忽然右转,翻过一道山垭,眼前豁然展现出一方小小的平地,有良田数十亩,有吊脚楼十数栋。无数摄影爱好者,在春天里油菜花盛开,在夏秋之交稻谷发黄之时,站在半山腰取景拍照最好。这时田畴四面皆被云遮雾绕,若干或新或旧的吊脚楼错落有致,或绕山而居,或点缀在田中央。


       我到访在秋收后。失水的田里这时已空无一物。稻草堆摞在地头,或就木头青瓦搭建的猪栏牛栏边一棵干死的枯树,均刻意塑成纺锤形状。黄牛或者水牛就拴在稻草摞边,不紧不慢反刍咀嚼,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特意安排一些农耕节目来与人欣赏。我只对打硪亲近有印象。只见六七个一色土家打扮的男女在土硪场上亮相,男人头缠深色汗巾,上身深色镶花对襟褂,深色镶花边撒脚裤,脚底一双穿耳草鞋;女人打扮略为不同,不过头包花帕,细碎蓝花上衣,一抹精致镶花小围裙,也是深色镶边撒脚裤,着平底栏栏鞋。看他们几个人牵着绳索,把一块套着耳子的磉磴,在硪场上抛上压下尽情表演打硪。


       记得未成年时,看父母们长年累月修河堤。“小妹子嗬嗨”,粗狂的打硪歌,我可能误听成了“小妹子祸害”,小妹子怎么成了祸害呢。我那时还年幼,自然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至今就只牢牢记住这一句下里巴人。一块几十斤重的圆盘大块石,被几条索子束缚,经人之力抛上抛下被驯服得服服帖帖,松软的黄土就在插科打诨的硪歌声中一遍一遍被夯实。后来,经历了无数回大水,河堤现在还完好如初。
山中夜色上来早,吊脚楼中渐次发出微弱的光芒,看上去黑乎乎一片。我们人都倦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几个人便被打发上楼歇息。


       第一回住吊脚楼。楼板并不牢实,走上去吱吱打晃。床竟然还是古色古香的雕花滴水床,细碎蓝花被面,底下垫着软和的稻草。我睡在上面总感觉不踏实,合眼活怕数十上百年前原来的主人,静静地站在床头边,眼睁睁地看着你,并且发出无声的嘀咕。整夜翻来覆去不能安睡,到夜深人静时,虫声稀落,偶尔听到狗在远处吠叫。


       其实,石堰坪还有若干习以为常的习俗,与土家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我作为土家人,也时时受其濡染。如家家必设火炕,方便熏炕腊肉、香肠、血豆腐之类腊货。


       婚丧嫁娶与全国各地大为不同。如哭嫁、哭姐妹(现在会哭的姑娘极少)。不作兴骂媒人,三代不忘媒恩,媒人要以上大人客气看待。如果死人了,忌讳说“死”,要说“老”。人归天后,必走下床、开路、散花、扬幡、挂榜、绕棺、辞灵、烧灵屋、破血池等一应仪式,才能顺顺利利到达西天。犯冲之日不能出柩,一切听从道士安排,阔绰人家甚至要停放五到七天。


       土家习俗千百年沿承,未免泥沙俱下。好的要倡导,糟粕要扬弃。婚丧嫁娶,彩礼攀比之风愈演愈烈;老了人,“祀鬼神,活道人”,道理其实大家都明白。经济最拮据的人家,大张旗鼓停一日灵也靡费甚巨。乡村要振兴,新风也要倡导,破除婚丧喜事陋习,或为重要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