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最后一头牛

       文/欧正中（成都）

       山子每次去解牛索，牛儿都会兴奋异常。它总是一溜小跑，急着往外走。

       这是一头高大、壮实的牯牛。矮小的山子被它拖拉着、趔趄着。每当这时候，山子总要使出全身力气，死死地拽着牛索，并大声呵斥。牯牛听到呵斥声，似乎才猛然想起还有主人呢，于是，便放慢了脚步。牯牛开始哞哞哞地低吟，仿佛是在召唤着同伴。可是，无论它怎么去召唤，却始终没有回应，愈是没有回应，牯牛的叫声便愈加响亮。

       前几天，四子家买了铁牛儿。就在当天，四子就把他家的母牛卖给了屠宰场。于是，整个村庄就只剩下山子家的大牯牛了。

       山子家早在半年前就买了铁牛儿，可山子却舍不得卖牛儿。身材瘦小的山子，在牛儿的陪伴下，似乎有着莫名的快乐。山子家的牯牛生性好斗，曾经把村长家的牛儿打得屁滚尿流。村里的那些牛儿，只要见了山子家牯牛的身影，都会吓得绕道走。只有四子家的母牛，才能和它走在一起。村里人看见山子，都会忍不住夸赞他家的牯牛高大威猛。这时候，山子总会把腰杆挺得直直的，就像是在夸赞他一样。

       慢慢地，山子家的牯牛似乎也明白了自己孤独的处境。它在小山坡上的叫声愈加响亮而悠长。每叫唤一声，它都会侧着耳朵仔细倾听。可空荡荡的田野，除了它叫声的回音以外，就再也没有其它的声音了。

       也许是孤寂吧，牯牛在天黑后，也会放声大叫，哞—哞—哞嘹亮地叫声，极其悲壮地划破夜空。以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山子会顿觉一股暖流直涌心头。可不知为什么，现在这声音在山子听来，其中隐隐约约夹杂着一丝不安的成分。

       也许是放养的缘故吧，牛儿膘肥体壮，毛色发亮，力大无穷。但它在山子面前，老实得像一条狗。有时，牯牛在山坡上走得不见了踪影，只要山子站在村头大吼一声，牛儿便很快就出现在山子的面前。那乖巧的模样，着实让山子喜爱。

       山子的女儿考上了大学，却怎么也凑不够上学的费用。末了，山子的媳妇用商量的口吻对山子说：“把牯牛卖了吧？”这一次，山子迟疑了。晚上，山子坐在牛栏边，对着牛儿不停地抽烟，一支接着一支，直到深夜。

       第二天早上，收牛的贩子开着车来到了山子家。牛贩子看着牯牛满身结实的肉，眼里放着光。山子红着眼睛，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痰，便去解牛索。牯牛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它定定地站在那里，无论山子怎么拽，它都纹丝不动。牛贩子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过来帮忙。说起来也怪，牯牛一见到牛贩子，竟主动走了出来。牯牛走出牛栏，望着山子，竟缓缓地跪下了，两行热泪流了出来。

       山子的女儿见状，哭叫着上前阻止说：“爸，这牛我们不卖了！”

       后来，山子的女儿依靠助学贷款总算上了大学。

       上大学后，山子的女儿把自家牛儿的照片晒在网上。不曾想，竟被贵州一户酷爱斗牛的人士相中了。他们不远千里，来到了山子家。山子见状，喜上眉梢，他特意买了一串长炮竹，热热闹闹地把牛儿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