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白杨

       文/孙 涛


       暮春四月,校园里忽然飘起了飞絮。


       它像漫天的大雪,但比大雪缤纷繁芜。它钻进窗户,铺满楼道。原先空荡荡的楼道像铺上了白毛毯,又像翻腾着仙雾的瑶池。它钻进了水杯里,盛开了一朵白莲。它爬上了我的脸,像婴儿的小嘴,在吻我。


       光线穿过寂静而幽暗的空间,便照见许多飘浮的毛絮,像茫茫宇宙中那些星云在运转。这真是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场景。“洞庭波兮木叶下”“燕山雪花大如席”“万点杨花坠”也不过如此吧。


       为什么飘落的东西容易引人遐思呢?难道是受了列子御风而行、心游万仞的泽被?飘落本身就是一场奢侈的生命的挥霍。许多人挥霍了生命,获得了绝对的自由——卧轨的海子,饮弹的海明威。他们自由了,却留下了我这样的所谓文艺青年遮盖在他们的光环下在求知与出世的间隙里徘徊反侧。


       通往自由的路还要走多远?自由真的需要以牺牲生命为代价吗?


       眼前的白杨飞絮,在空中自由飘洒,用自己的美装点世界。它们不但没有丧失生命,反而在这场生命的挥霍中更显生机。人一旦挥霍生命,往往丧失生命……就是人比树单薄之处。


       不如学学这些飞絮,做一棵毛白杨。即使成不了这种自然界中的尤物,我也愿对大自然顶礼膜拜。用它的水涨我的船,用它的弦射我的箭,用它的石磨我的镰。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我也要用美装点世界。即使有一天我倦了累了,我的呐喊无人回应了,我便乘一叶小舟,江海寄余生,独善其身。但我不会做轨下诗人,因为父母给了我完整的生命,我就要完整地走完人生之路。因为只有在思考和心跳着时才有自由。因为我是一棵毛白杨。


       走在毛白杨下,古木连空,高树悲风。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就是一棵毛白杨……有守住脚下的土地,保住自己的根,才有风情万种,才有思绪驰骋,才有真正的自由,才对得起夕阳下的村那盼儿的慈母流下的那两滴清泪。


       不知不觉自己已走出很远了。归去来兮,田园将芜。


       风吹来杨絮打在了眼睛上,脸边一片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