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长沙塌楼周边：居民加建扩建有跟风心态
5月5日上午，法治周末记者在救援现场看到，救援人员正在事故现场进行紧张的救援。有救援人员向法治周末记者介绍，目前现场救援方案已调整为“剥离一层，探测一遍”方式，尽最大努力搜救被困人员。
长沙官方发布的消息显示，截至5月5日凌晨，救援人员已救出被困人员10人。其中，5月5日0时2分许，在距离事故发生过去131个小时后，第10名被困人员成功获救，并被送往医院救治。
同时，长沙警方已对11名相关责任人采取刑事强制措施，其中9人已被检察机关批捕，2人被刑拘。
法治周末记者综合长沙市官方的相关通报发现，虽然引起此次楼房坍塌事故的主要原因目前还未正式对外发布，但涉案房东吴某勇对房屋主体结构进行违规改造已是不争的事实。
近年来，随着各地城镇化的飞速发展，一些农村自建房变身经营性场所，简单随意改造扩建乱象频发，使得房屋安全风险陡增。那么，如何才能给这些“野蛮生长”的自建房套上法治的“笼头”？
“野蛮生长”的自建房
如果不是发生楼房倒塌事故，这个名叫盘树湾的小地方估计很难进入大众的视野。
法治周末记者在采访中获悉，盘树湾实际上是一个居民小组的名称，隶属于望城区金山桥街道金坪社区。由于金坪社区紧邻长沙市岳麓区，雷锋大道贯穿南北，良好的地理优势使众多企业及单位纷纷在此落户，长沙医学院便是其中一个规模较大的单位。
长沙医学院前身为湘南医学高等专科学校，2001年学校从衡阳市整体搬迁到长沙市望城县，2005年更名为长沙医学院，是一所民办高校。
在盘树湾居民李新（化名）的记忆里，20多年前，长沙医学院在望城县雷锋大道旁征地860亩，开始了学校的建设。
这所民办大学的到来，让学校周边的居民们看到了商机。一些征地拆迁后的村民在政府拨付的安置地皮上，开始修建自建房。之后，有的居民开始将房子出租给他人做商用。于是，在长沙医学院周边慢慢形成了一个商业群落。
法治周末记者在现场看到，这些自建房的一楼都按照门面式样设计，用来开设餐厅、奶茶店和网吧等，用途不一。一楼之上的楼房外面，也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招牌。
2011年7月，望城县正式撤县设区，望城区成了长沙市第六个行政区。而盘树湾等地段，因离长沙市区较近而发展迅速。近十年来，长沙医学院校园规模也在慢慢变大，在校师生人数也在逐步增长，这给盘树湾居民小组的居民们带来了更多的商机。
李新透露，随着学生人流量的增多，消费能力不断增强，校园周边商业门店需求量也在不断加大。于是，一些居民开始将自建房的商业用房向上延伸，扩建之风开始蔓延。“多数人都有从众心理，看到邻居在扩建，自己也跟着扩建了。”
李新介绍，长沙医学院共有东、南、北三个校门，其中北门因为临街的商业店铺多，平时学生们放学后，都习惯从北门出去消费。
“北门外的这条街被称为‘小吃一条街’，因为生意好，房屋租金比周边其他地段的要贵很多。”李新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长沙医学院南门对面的一家餐饮店主也向记者证实了此事。“北门的学生流很大，餐饮生意比我们这里的好，门店租金也比我们这里高很多。”
为了在有限的地盘面积上，将房子的商业价值最大化，近几年时间里，学校周边居民更是加速了对自建房的改建扩建，并全力对外招租。
法治周末记者通过百度地图输入“长沙医学院北门”，然后查阅百度街景发现，这段拍摄于2014年的街景画面显示，吴某勇的自建房此时显示为5层。其中一楼区域分割成了两块商用门面，分别为“杨国福麻辣烫”和“金筷子名吃”。二楼为“嘉年华台球俱乐部”，四楼显示为“爱家家庭旅馆”。
但是几年之后，吴某勇一家的自建房开始了“野蛮生长”。他又将房子扩建到了6层，另外还在楼顶加建了两层阁楼。
“他钻到钱眼里去了。”李新向法治周末记者透露，为了将自建房腾出来作门店出租，吴某勇一家住在加建于楼顶的阁楼里。“事故发生时，吴某勇正好外出，因此他没有遭遇塌楼事故。其小孩在外上学，没有在家。但他妻子从楼顶摔下来了，因为房子是‘叠饼式坍塌’，可能楼顶受到的冲击力相对小一些，据说他妻子摔断了一只胳膊。当时吴某勇的父亲应该也在房里，目前其父亲情况不明。”
对于吴某勇一家在此次事故中的具体情况，长沙官方暂未对外披露。目前吴某勇已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被望城区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
“伤筋动骨”的装修改造
记者将2014年楼房照片，与坍塌之前楼房的照片进行对比发现，几年间，除了一楼“杨国福麻辣烫”没变之外，这栋楼房其他房间经营项目不断发生了变化。原开在一楼右边门面的“金筷子名吃”后来换成了“茶百道长沙医学院店”，二楼的“嘉年华台球俱乐部”换成了“酸菜鱼店”。四楼以上的家庭旅馆也改了名称。
有装修行业人士分析认为，加层或违建可能是建筑物整栋倒塌的原因之一，另外，几年间的反复装修，或许使这栋楼房“伤筋动骨”了。
“商住综合楼的下面大多数是商铺，但凡是商铺，如果换了经营主，基本上又要重新装修一遍。”这位业内人士认为，房屋每装修一次，其实对房屋结构就是一次重创。
法治周末记者注意到，此次事故发生后，长沙市政府在第一次新闻发布会中透露，承租户对房屋有不同程度的结构改动，但房屋倒塌具体原因还在深入调查中。
5月1日，长沙警方发布消息称，对涉及此次事故的吴某勇等9人刑事拘留。其中房主吴某勇和设计施工负责人龙某恺、任某生、薛某棕等4人涉嫌的罪名是重大责任事故罪。另外湖南湘大工程检测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谭某等5人涉嫌提供虚假证明文件罪也被刑拘。通报称，经查，今年4月13日，湖南湘大工程检测有限公司对该自建房家庭旅馆(4、5、6楼)进行房屋安全鉴定后出具虚假房屋安全鉴定报告，公司法人代表谭某及技术人员宁某、汤某、刘某、龚某等5人涉嫌提供虚假证明文件罪。上述9人已于5月3日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同日，吴某生、凌某兴也因参与该自建房违规改造，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被长沙警方刑事拘留。
由于长沙市相关部门目前还在组织力量继续进行救援，引发此次楼房坍塌事故的真正原因，长沙官方暂未对外详细披露。
亟待套上的法治“笼头”
望城区某单位公务员向明（化名）向法治周末记者透露，望城区其实还是很重视安全隐患排查的，但是确实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楼房坍塌事故。“此次事故发生的前一天，区领导还在进行安全生产工作检查。”
望城区政府网站公开的信息显示，4月28日下午，望城区委副书记、区长孔令强带队到黄桥大道气象站路口、澄海石油液化气储配站搬迁项目等地，对安全生产工作进行检查。
“这次事故令人痛心，也值得反思，我五一节基本没有休假，参与了一些安全隐患的排查工作。”向明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据悉，此次事故发生后，望城区已多次召开会议，布置现场救援和安全生产检查工作。5月1日上午,望城区委常委会在“湖南长沙居民自建房倒塌事故”现场召开，相关领导表示：“不敢得罪违法者,就是纵容违法犯罪行为,就是对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最大的不负责。要深入开展安全整治,深刻汲取‘4·29’事故教训。”
据悉，此次事故发生的6天前，原望城区委书记已调其他地方任职，望城区委副书记、区长孔令强担任了区现场应急指挥部指挥长。
法治周末记者查阅相关资料发现，对于自建房的改建，望城区两年前已经出台了相关规定。2020年7月29日，望城区人民政府办公室印发了《长沙市望城区个人建房管理办法(试行)》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记者注意到，在这份通知中，望城区将部分乡镇和街道分为“都市区范围”和“非都市区范围”。此次事故发生地的金山桥街道，被认定为“都市区范围”。
这份通知第二十三条还明确，已有重建安置小区安置户申请改扩建的，按望城区安置小区品质提升规划方案审批。申请加层的，由区住建局根据第三方检测意见对建筑加层的结构安全签署明确意见，街镇征求相邻住户书面意见后，按审定的修建性详细规划进行审批。
法治周末记者在长沙医学院附近采访时发现，周边居民自建房的高度参差不齐，有的楼房层数比周边楼房甚至高出了几层，有明显的扩建加建痕迹。
“湖南长沙居民自建房倒塌事故”令人痛心，又发人深省。在此之前，山西省襄汾县陶寺乡陈庄村、湖南郴州市汝城县卢阳镇、福建省永安市大湖镇冲等地，也先后发生过自建房坍塌事故。这些“野蛮生长”的自建房，又该如何套上法治“笼头”？
湖南师范大学法学院教授黄捷认为，相关职能部门在严厉打击自建房违规改扩建，加大违章建筑的拆除力度的同时，对于一些低层的自建房也要将其纳入监管范围，给“野蛮生长”的自建房套上法治“笼头”。
“最好先把自建房违法违章信息及时摸排出来，并进行公开警示，指导整改。其后，再根据整改情形启动执法程序，纠违查漏。”黄捷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同时，黄捷还建议完善相关立法。黄捷透露，由于现行法律规章对农民自建房缺乏约束力，《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筑法》《建设工程质量管理条例》等法律法规，没有将农民自建低层建筑纳入相关法律法规，从而容易导致农村自建房处于监管盲区。
“建议尽快完善法律，让农村低层自建房质量安全监管于法有据。”黄捷说。
据悉，5月1日下午，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已在长沙设主会场召开视频会议，要求各地认真吸取长沙居民自建房倒塌事故教训，对房屋市政工程安全生产工作再督促、再落实，切实防范和遏制安全生产重特大事故发生。目前，长沙市已全面开展全市居民自建房大排查大整治，加快推进问题整改，坚决防范类似事故发生。
